“我又不是要省钱才吃这些的...虽说确实是挺省钱...”朱聿键倒也没怪他,他本人虽然坐了这个位子,但却一点没有端着架子——他一直是这样,从当初在王府时他就不喜欢在人前摆出一副威仪的样子。没办法,自小就被关着,天底下没几个人比他更憋屈了,他想算装也装不出来,倒不如顺其自然,这样反倒能和同僚们搞好关系。
“那陛下你干嘛要吃这些?”
“我不说了嘛,这海椒下饭啊,我哪有时间在这细嚼慢咽。怎么,看你这表情你不信?你过来。”说着,朱聿键放下筷子,走到了条案面前:“来来来,你看看这些。”
“不不不,臣不能看奏章。”
“没事,准你看,看吧。”
“那我...真看了啊?”
“嗯,看吧。”
“那我就看一眼啊。”
“没事,你随便看,想看几眼都行。”他把那一摞奏章抱着往卢比杨面前一砸,砸得桌面梆梆响:“看吧。”
卢比杨激动地右手都有些颤抖——“没想到我也有能看到奏章的一天!”
奏章是什么?来自中枢的最高指令啊!绝大多数人这辈子都没见过奏章旨一眼,更不用说翻开来看了。今天有幸能看到奏章的阵容,卢比扬真是激动地热泪盈眶,心中小鹿乱撞.
满怀期待地翻开第一本——
“太平府奏请圣安。”朱批:“朕安。”
“杭州府奏请圣安。”朱批:“朕安。”
“温州府奏请圣安。”朱批:“朕安。”
卢比扬的笑容渐渐凝固,他大概知道这一摞写的是什么了。接着往下翻,果不其然——
“徽州府奏请圣安。”朱批:“朕安。”
“严州府奏请圣安。”朱批:“朕安。”
“南昌府奏请圣安。”朱批:“朕安。”
“长沙府奏请圣安。”朱批:“朕安。”
“陛下!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请安啊。要么你以为太祖皇帝为什么每天要忙到深夜?就因为每天光‘朕安’就要批上这么一大摞啊!要是在以前这些请安的折子糊弄糊弄就算了,可现在天下大乱,他们请安是真个字请安,我不写‘朕安’这些个家伙是真个心不安,他们不知道南京这边怎么样了。好死不死的是所以知府全部都这么想,他们一个一个全都写折子来问安。我的老天爷啊!我快受不了了!”说着,他翻开了一本还没处理的奏章:
“怎么还是请安?!还是重庆府的马乾来请安。制台不是去了吗?我安不安你不能直接问他?非得请安?请你的大头安!你们一个个到底有完没完?!你再看这一摞!”说着,朱聿键又给卢比杨搬过去了一摞。
卢比杨拿起来一看:
“江都县奏报雨量...”朱批:“览。”
“当涂县奏报雨量...”朱批:“览。”
“芜湖县奏报雨量...”朱批:“览。”
“歙县奏报雨量...”朱批:“览。”
“我知道他们是想报个风调雨顺,但这到处下雨到处报告,还每个县都往我这报。我的老天爷啊!这要批到猴年马月才能批完?而且我跟你说,这些还算好,至少他们有份好心吧。你看着这些才叫气人!”说着,朱聿键把自己手边的一摞奏章扔给了卢比扬:
“江宁县奏报雨量...”
“上元县奏报雨量...”
“句容县奏报雨量...”
“高淳县奏报雨量...”
下面还有几本卢比扬没打算翻,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江浦县六合县送来的,这几本朱聿键都没有批。
“砰!”朱聿键重重地把奏折摔到桌上:“这几个鸟知县,特别是江宁县和上元县,我要挨个把他们叫过来骂——奶奶的!别处也就算了,我人就在上元县,江宁县是另半南京城。这报个他的大头啊!南京下没下雨我自己不会看?我又不是瞎子!什么事都往我这报,递折子不要钱?这几个鸟人是在浪费国家的资源呐!现在国家本来就缺钱,我自己连三菜一汤都不舍得吃,这群鸟人递这些废话折子还递得挺开心!”
“原来陛下还是想省点钱啊...”
“唉,制台不是说要修黄册吗?那玩意就是个吞金兽啊!我这里要是浪费钱,那可不是几银几两的问题了。只要我稍微一挥霍,整个皇宫上下就有利可图,到时候损失的就是个天大的数。所以省钱得从我这省,一丝一毫都不能浪费。正好海椒炒肉又好吃又下饭,别处还吃不到呢。”
“这...陛下还真是为国鞠躬尽瘁啊。”
“制台和大木他们才叫幸苦啊,我这里不过是写两个字而已。”——与此同时。朱由检在巴中吃着火锅唱着歌,郑成功在坤甸喝着椰子汁看着布袋戏。
“唉...看着陛下这么辛苦,臣等不尽心竭力都觉得对不起陛下的这碗海椒炒肉。”
“你明白就好。对了,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江宁县和上元县的账都查过了,确实是问题非常大。”
“哦?大到什么程度?”
“是这样的,这两个县现在有三套账本——一套青册,就是他们自留的黄册副本。一套白册,是他们自用的小账。一套《赋役全书》,这是一条鞭法实行以后他们往上报的账本。”
“这三本哪本是真的?”
“也不能说全是真的,只能说白册里面真的内容最多,赋役全书次之,青册根本就是胡搞。”
“呵,果然如此。说实在的,没有制台提醒我还真不知道有这一回事——毕竟除了那几年我被放出来以外,其他的时间我都在号子里头蹲着。这种官场上的东西,我还真摸不透。现在看来,这窟窿确实是太大了。”
“制台还说要把黄册给重修一遍,我看恐怕是很难了。青册因为是黄册的副本,所以保存状况都不太好,二十期以前的都已经快烂光了,有的一碰就变成了灰。白册我们很难调出来,而且这群人精也只会保存三期以内的白册,再往前的都被他们自己销毁了。”
“这么说来,唯一靠得住的就是赋役全书了...”
“但是赋役全书上的东西和黄册不一样,有的多有的少,要想直接套到黄册的体系里面太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