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感谢上帝。”
次日清晨,一大群黑衣教士围在君士坦丁牧首的门前。看到老牧首从门里走出来,他们总算放了心——但还没完全放心。今年还没结束,耶尼切里昨晚抓的不是他,下一次就说不定了。
黑袍,黑包头的牧首站在门口。他两眼深陷,眼神空洞,显然昨晚没有休息好。
“我的同道们。”他垂着双手,“人的一生中有许多许多事情。但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半夜听到有耶尼切里敲门。开门后:大维齐尔,你被捕了!我笑着回答:您弄错了,大维齐尔在隔壁街。”
所有教士,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对老牧首本人有什么感情倒是还在其次,最关键的是他绝不能出事。因为一旦牧首出事,就得从他们这些人里头选一个上去“替补”。
“愿你成为苏丹的君士坦丁牧首”,和“愿你成为苏丹的大维齐尔”一样,从1512年塞利姆苏丹一世开始就是君士坦丁堡的流行的谚语。
“我的上帝啊。”一个教士不顾尘土,直接坐在台阶上,“这生活简直就是玛雅国王——你们听说了吗?玛雅每年都要选出一位国王,象征着他们的玉米神。这个国王可以享尽欢愉,他甚至可以发号施令。只是一旦到了时候,他就会被献祭给上天。我们...就是玉米啊!每年,都要被扒皮一次。这实在是...实在是太惨了!”
说完,教士们像玉米粒一样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但他们不能一直在这里哭下去,因为后面还有他们必须要去看的保留节目——耶尼切里和大维齐尔的赛跑。
作为奥斯曼官僚系统的最高领导者,大维齐尔这个称呼实际上可以追溯到古埃及。在古埃及,大维齐尔就是法老的宫相。而在奥斯曼,大维齐尔同样是苏丹之下的最高领袖。
大维齐尔是苏丹的代理人,可以直接持有帝国印玺。在其职权最重时,大维齐尔甚至可以被尊称为“持国者”。就像苏丹可以随便杀大维齐尔一样,持国的大维齐尔也可以随时废立苏丹。
不过,大多时候大维齐尔只能谨小慎微地行事。熟练的大维齐尔都会为可能发生的一切做好准备——
随时准备一条丝巾。因为如果不准备丝巾,耶尼切里处刑的时候就会用弓弦。弓弦绞死时,失血而死的机会甚至大过窒息,那可太不体面了。
还要随时准备一团棉花。因为如果不准备棉花,耶尼切里处刑后就会用泥土,或者别的什么玩意儿封住窍洞。到时候悬在宫门前的死后,用泥土塞住的头颅并不如棉花牢靠,那可太不体面了。
另外,还要学会鉴别红色果子露和白色果子露。因为如果耶尼切里端来苏丹御赐的红色果子露,大维齐尔要体面和喝下,并且告知来人自己是否要使用“赛跑”的方式来让自己免于死刑——这也是一种赌博。
如果直接接受处刑,那么耶尼切里会用比较体面的方式送大维齐尔上路。但如果选择赛跑,老迈的大维齐尔们就得在几乎不可能获胜的比赛中与年轻力壮的首席园丁竞速,要从托普卡帕宫的花园跑到南门。距离不长,只有300米。从这里,可以望见马尔马拉海。
如果大维齐尔先到,死刑就会改成流放。但如果园丁先到,大维齐尔就会被一刀两段,抛尸海中——那可太不体面了。
不过不少大维齐尔还是会选择试一试。要举行这种仪式的时候,城内的高级官员都会看来观看。对于牧首来说,这是一件尤其残酷的事情,因为他要被处死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他只想去得迟一点,尽快走完流程,好让黑袍的玉米们免受这种仪式的煎熬。
“好了,诸位,我们上路吧。”牧首握紧了手掌,准备步行去托普卡帕宫。他不想坐车去,也不想骑马,甚至连迈步前都要看好左右脚,免得自己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落得和前任一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