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结束了吗?”昨天还执掌帝国印玺的科普鲁律帕夏,他跪在地上。他跑输了,首席花匠要砍掉他的头,然后扔进马尔马拉海。他过往的一生在眼前回放——然而回放了一遍,又一遍,又一遍,花匠却迟迟没有动手。
他回头瞥了一眼,首席花匠依旧穿着耶尼切里的盛装,扶着巨大的行刑斧,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穿得很体面。
大斧头半截插在地里,半截握在花匠手上,斧身用黄金和宝石装饰,斧面上浮现着漂亮的水波状花纹。这是专门用来处斩大臣的斧子,长得就很体面。
倚着体面斧子的体面花匠注意到了他,但躲开了他的眼神,继续站立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老头子的腿有点酸——数十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四处漂泊,浑身都因为旅途劳顿留下了后遗症。跪了这么长时间,他的腿有些酸疼。
他试着直起身子,分担重量。花匠没有反应;他又试着坐了下来,花匠依旧没有反应。周围聚拢着的耶尼切里也只当什么都没发生,依旧在那里站着。
突然,他注意到一件怪事——按照规矩,应当有不少人前来观礼,包括倒霉的君士坦丁牧首。然而这里竟只有耶尼切里。
立时,他心里有数了。
“呼...”他松了口气,放心地坐了下来。他知道,这下他至少不是必死无疑了。
“水,有水吗?”他向花匠索水。一半是因为试探,另一半是因为折腾一夜他真的渴了。
花匠面无表情地倚着行刑大斧,但眼神看向了别处。
过了一会,他扭头对旁边示意。
团团围住的耶尼切里开了个缝,从外头递进来一个军用的牛角水壶。水壶一层层传递到里面,传递到首席花匠面前。花匠依旧没有说话,他示意把水壶送上。
科普鲁律帕夏接过牛角壶。
打开前,他捧着水壶,抬头看着天,又念了一小段经——
“上帝保佑,别让我看到不想看的东西。”他不想看的,就是红色。红色的果子露。
他慢慢地拧壶盖,手有些抖。一半是因为累,一半是因为忐忑。
壶盖拧开,他先对着阳光朝里头看了一眼。
“呵...”他低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壶里虽然不是他惧怕的红色,而是他所期待的白色,但壶里装的根本不是果子露,只是一壶博萨而已。
不过,多年的经验他也从中猜到了事情的现状。
果子露,是苏丹的暗语。耶尼切里送不来果子露,说明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得到苏丹的允准,和苏丹以及太后苏丹娜一点关系没有。这是耶尼切里自己的行动。
“原来如此...”多年的经验也告诉他,剩下的事情只要等一个人就行了——
过了半小时,大厨来了。
不只是待罪的大维齐尔在等他,所有耶尼切里都在翘首以盼。因为大厨是负责苏丹厨房的行政总厨,在负责把控厨房出品的同时,也负责和苏丹进行直接交流。他所带来的,就是苏丹和太后苏丹娜的意思。
围拢的耶尼切里一齐给他让路。一直倚着行刑斧的首席花匠也拎着斧头,迎了上去。
大厨和首席花匠碰了头,两人耳语了一番。花匠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把斧头倒了过来,用斧柄撑着地,自己按着斧身。
见到这一幕,大维齐尔从心中发出了微笑,笑意涌现在脸上。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