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总督瓦希基，戴着白色假发，穿着喇叭泡泡领，套着紧身白裤袜，踏着高筒高跟靴，手上还拄着一根拐棍，大摇大摆地站在船下。
他昂着脑袋，用下巴看人，可周围却没有人招待他——他的兵马没让带出澳门，他照办了。他的侍从被锦衣卫拦在了军港门口，他也照办了。他的武器也让锦衣卫缴了械，他也没说什么。
他手头上就剩一根拐棍，只好拄着拐棍来撑面子，以掩饰自己的心悸。
春风吹过，风不冷，但他孤零零站在船下没个照应，腿上的丝袜还没有腿毛厚，春风也变成了冷风。
吹着冷风站在船下，他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上头的动静。周围的锦衣卫各忙各的，连码头的船工都不理他。
“岂有此理！我堂堂澳门总督，竟然受到如此的轻视。我记住你们了！”
站在旁边的锦衣卫掏出小本本记了一笔，口里念念有词：“广州的宋先生，受命于危难之际，那也不枉叫做总督了。你一个白毛蛮子，狗一般的人，也叫做总督？”
不一会，这份报告先于瓦希基本人送到了正在吃早饭的朱由检面前——瓦希基还在下头等着呢。
朱由检扫了一眼，问道：“老邵，葡萄牙语里头的总督，锦衣卫是怎么听出来的？”
“内部消息。他们对天朝只称‘专员’，对内早就自称总督了。”
“行，那就再晾他一会，给我添碗豆浆。”
一刻钟后，瓦希基这才上了船。锦衣卫没调来登船的舷梯让他走，而是直接放下绳梯让他自己爬。
瓦希基望着垂在自己眼前的绳梯，直翻白眼。他想把拐棍夹在腋下爬梯，但却夹不稳。若要把拐棍叼在嘴里，他又咬不住。无奈之下，他只好把拐棍别在衣领里头，这才气喘吁吁地爬上船。
上了船，他被引到了船长室，见到了朱由检。
朱由检靠着高背椅坐在一张桌子后头，正用锉刀修着自己的指甲。见门口来了人，他看都不看，望着自己的指甲说：
“阁下等候多时了，有失远迎。旗舰在海上整队，我就先在这临时的住所里头招待你了，还请担待则个。”
瓦希基二话不说，把手里头的拐棍斜倚在门框上，对着朱由检打了个恭：“鄙人的总督语说得不好，天朝又不让我带翻译，还请担待则个。”
“总督语又是什么？”
邵纲凑到朱由检耳边说：“就是mandarim，葡萄牙人对汉化的称呼。”
“那为什么是‘总督语’？”
“因为他们第一次在马六甲碰见了天朝高官，他们问马六甲人该怎么称呼。马六甲就说‘曼荼罗’，这是他们对自家总督和天朝来使的称呼——然后葡萄牙人就‘曼荼罗’这么叫，也管汉话叫‘曼荼罗’。后来他们来天朝之后，碰见的人都是天朝高官，他们就一直用‘曼荼罗’来称呼汉话。直译就是总督语，但一般不这么用，这厮大概确实不怎么会说。”
“算了，你找个翻译来吧。你那里会葡萄牙语的多不多？”
“最多的就是会葡萄牙语的。我们经常往安排派人。”
“那就行了，别让他说那蹩脚‘总督语’了，听着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