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着火了。”德川家光指了指远处那个冲天而起的“火柱”。
“德川内府，那不是火，那是琉璃塔的灯。”身旁的锦衣卫解释说。
“琉璃...塔?”
“就是用瓷垒起来的塔。”
德川家光，霎时间就怔住了。
“原来，是真的...原来真的是琉璃做的塔。”
一旁的锦衣卫露出了鄙夷乡巴佬的表情——不过，身后的十兵卫却知道德川家光为什么会这样。
日本有一座金阁寺，相传是用黄金当作屋顶，当年还忽悠了马可波罗，让马可波罗因为日本国王就是住在金屋里头的。
而实际上，日本确实是盛产金银没错，但日本的金银也没有多到能拿来盖房的程度。另外，这些个金银有大半都拿来出口了——而出口的对象，就是海对岸的大明，那个吸纳全世界金银的贸易黑洞。
然而早年的德川家光并不知道这一点。他天真地以为金阁寺的屋顶真的是金灿灿。
但他亲自去看了金阁寺之后，却大失所望。
传闻中闪闪发光的金阁寺，其实只是一座普通的寺院而已。第三层有些许金箔的痕迹，但金箔已经脱落许久，只能见到些在风中摇曳的金箔碎片，像一只被刮了鳞的锦鲤一般落魄。
年轻的德川家光陷入到了深思中。
原来日本比他想象的要破败得多。声名在外的金阁寺，甚至还没有大阪城来得雄伟华丽，更不用说骏府的天守和江户天守。
至于琉璃塔，他自然也是听过的。
琉璃塔虽然在国内并不算出名，但在国外却是声名赫赫，欧洲人把它当作是世界奇观，连德川家光也听过这种说法。
然而当时的德川家光却不以为然。他已经见识了名过其实的金阁寺了——金阁寺，只是第三层盖了金箔而已，还没有超过他的认知范围，毕竟给佛像贴金箔的也不少。而一座瓷器堆起来的塔，这就让他理解不能了。
他知道，早在千利休推广“wabisabi”之前，日本国内的审美体系一直被景德镇的锅碗瓢盆所垄断。这些天青色的瓷盘子，和各种各样来自海对面的瓷盘子都有诱人掏光钱袋的魔法。
只要看着那亮闪闪的，白净净的好东西，每个人都欲罢不能，恨不得抱着盘子大喊“myprecious”。
直到千利休的茶道推广开来后，那些看起来歪七扭八，却被赋予了“禅意”的“吕宋壶们”才在大陆出产的天价瓷盘中杀出了一席之地。
然而话虽如此，日本人也知道好歹。吕宋壶也就图一乐，真选购奢侈品还得看瓷盘子。
直到他走的那档口，还有不少大名抱着个瓷盘子当传家宝——当然，日本人也是识货的。能被大名当作传家宝的，那搁在国内也是贡品级的上等货。
德川家光在原地盯着那一团火炬看了好半天。他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用价值连城的瓷器去堆一座塔。
他站在龙江船厂的船上往下看，下方就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南京城。他曾经也站在高处俯瞰过江户城，但南京城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看不到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