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老爷！难道我们穷人就非死不可？”一想到来年还油时的还油时的可怖景象，刘左只觉得天要塌了。
借一壶，还两壶，这卖了田都不一定还的起。
刘左跪下来了，他以头撞地，吼得声嘶力竭。汪长盛本不打算看他，但他毕竟是个活人，不是泥捏的。
望着跪在地上的刘左，他想起了当年分祖产时所见的炎凉世态——常走动的，不常走动的，甚至素未谋面的亲戚都像闻着死人味的秃鹫一般聚了过来。
诺大的家产这么一拆，大宗立时变成了小宗。只因为他父亲走得早，家中没个主事的顶梁柱，这才让他落到了这般田地。
汪长盛毕竟是个体面人，他也知道刘左过得不容易，他也不想拉下脸把三分利涨到五分利。
但没办法，他是个破落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念书已经晚了，做生意又没有门路。他们没有办法广进财源，只有剥削贫农才能维持体面生活这样子。
然而，汪长盛的原因比起别人来要更复杂一些——
“这世道，把人变成鬼啊。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汪长盛叹了口气，指着屋子里头，“我家还有个念书的幺儿，这是你是晓得的。”
“晓得...晓得...”
“你别看我们这种人好似高高在上，其实也不过是小鱼两三只而已。为了百年之后有人供着我的香火，我也是不得已...唉，说了你也不懂。《小题才子书》你晓得不？金圣叹写的教辅资料，一本就是一石田！不看行吗？人家都看就你不看，做文章的时候岂不是棋差一招？”
“可是...”
“还有学费。你晓得东林书院的学费有多贵？入学要打通多少关系？国子监的监生又要花多少钱？对，我汪某人的钱确实是大风刮来的，可这钱也容易被大风刮走。我那幺儿要是考不上举人，呵呵...那他怕不是也要下田喽。”
“可您要受苦，为何要拖着我们一起来？”
“没有为什么，这世道就是这样。要怪，就怪你们这些穷鬼的祖宗不争气吧。”
“可我们刘家...我们刘家是世仆啊！生下来就是个贱命。哪怕是...”
“世仆？狡猾。太祖皇帝有明文在先，谁敢再说‘堕民’二字，豁肠碎刮！你看，我们不是管你们刘家叫世仆了？咱大明朝多开明啊，乾坤朗朗日月昭昭，把鬼都变成人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有哪条法说你们不能在大明朝读书做官了？到底还是一群懒货。走走走走，莫挡了我家文气。”
刘左心中愤懑难当，但他玩玩不敢对面前的地主老爷发火。
汪长盛毕竟是汪家的人，他不看在朝廷的面上也要看在汪家的份上。以下犯上，罪加一等。汪家人虽说平时会互相倾轧，但在这时候一定会鼎力相助。因为如果不严惩这些做乱者，那就必然会导致后人的模仿。
完败无奈之下，刘左只得颓然起身，失神落魄地出了汪家的大门。
——“头儿，前头有个地主大院。”
“嗯，还挺气派的，原来地主大院长这模样，我还没仔细看过。”朱由检背着手眺望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