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不过手的典当很少呢?因为只有两种人才会不过手地典田。
一种,是贫农中的半自耕农。他们并非赤贫,手上有那么一点薄田。这些田地肯定是不够他们吃喝的,他们还得另外举债。举债就要还债,长年不还就会签下一大笔钱。
债主通常不会让这笔钱欠上太久,因为欠久了是靠不住了。所以地主们总会逼着贫农们借了再还,还了再借,如此循环往复利滚利,最终逼得贫农把自己仅有的田地典当来还债。
但这些属于半自耕农的贫农不会甘于成为佃户。典田时,他们就会选择这种“不过手”的典当方式——其实这和借贷没什么区别,通常典当的对象也就是债主本人。
不过,这种典田实际上田只有一线之差。因为,黄宗羲说过——积重难返。
这些贫农的破产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来自于长期的债务积累。当他们被逼着要典当田地的时候,实际上他们的债务窟窿已经填不上了。典田的最后,其实就是卖田。
所以“半自耕农”实际上只是破产的一个过程,破产对他们来说只是早晚的问题——婺源县的半自耕农的数目只占全部贫农的15%,赤贫和半赤贫占了85%。这15%的人走马灯似的换,一刻不停地往赤贫的深渊中跌落。
每年都有更多人的跌落进贫农阶层,又有更多人的人跌落进贫农接着的最底层,变成完全赤贫的“穷光蛋”。这种现象不止出现在赤贫阶层,也出现在中产阶级,资产阶级。
太阳底下无新事,他们跌落的方式和半自耕农都是大同小异。金字塔尖以下不断的垮塌,只有最顶层的那一批能长盛不衰。
他们像黑洞的奇点一样贪婪地吸收整个社会的资源,越来越多的人像吸积盘一样被迫围着他们旋转,被迫朝着奇点加速俯冲,最后跌落入无底深渊。
这种现象,就是人们常说的:土地兼并。
汪长盛也是土地兼并的受害者。他所经历的和那些半自耕农不一样,但却有同一个名目——不过手典当。
半自耕农要应对的是债务压力。而压到汪长盛身上的不只是债务,还有权势。
和大多数崽卖爷田的败家子儿一样,汪长盛的混蛋儿子把自家的田典给了汪家长房。由于这种不过手的典当比较隐蔽,汪长盛直到今年秋收才发现。
都这个时候了,生米都煮成熟饭了,汪长盛不可能去找长房大宗说理,那是找死。
他们和长房只有姓氏一样罢了,和长房早就出了五服——这从地理位置上就能看出来,因为汪氏长房根本就不在婺源。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汪长盛这条小鱼被大鱼啃了一口,他也就只能在虾米们身上找回来了。
“先生~”正吹着扇子,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汪长盛朝声音来处撇了一眼,之间一个黑瘦的***在门口。他瘦的像只猴,瘦的连脚步声都没有。若是不出声,汪长盛还真没发现他在那站着。
“哟,刘右啊。”汪长盛嘬了一口烟,“在那站几时了?”
“先生,没几时,就一刻。”
“哦~~看你这样子,是不敢进来啊。今年的田租备齐了没有?备齐了我就和你去当面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