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走走走，我带你去报官。这种为富不仁的财主，就该依法处置。”
“多谢老爷！不必了不必了！”
“你怕什么？有法可依，你还怕告不赢？大明律明文规定...诶，老邵，哪条来着？”
邵纲张口就来：“《大明律》规定，放债不得过三分利。拖欠再久，总利息不得超过本金。若是违反此条，就按照‘违禁取利’定罪，鞭挞四十，以利息计赃款，情形严重时以诈骗论处。不过...头儿，这个其实是有问题的。”
“怎么讲？”
“《大明律》里头涉及到有关条目，一般都是用‘典卖’这个词，对典当和买卖没有细则规定。所以用这一条打不通官司，得从弘治年的《问刑条例》里头引用。那就复杂了，砖头厚一本。”
“我不管那么多，我就问你这案子怎么判对他有利？”
“照大明律更有利，因为明文规定了利息。借债实质是典当，《大明律》对此种庆幸一视同仁，不存在物权归属问题，只要产生超额利息就判罚。”
“刘左听见了没有？走，我带你去报官。”
“这...大老爷，就算告赢了又如何？总不能真把汪老爷打一顿吧？这要是真打了，那小的怕不是也活不成了！”
“诶，有我给你撑腰，你怕什么？”
“大老爷啊！青天大老爷啊！您能给我撑一时，还能给我撑一世不成？您要是走了，汪家人照例要收拾我。”
“诶呀，你走就是喽。”
“咱是汪家的世仆，贱籍之身，走不脱的...”
“世仆？”朱由检望向了邵纲：“我知道贱籍，但那不都是乐户之类？世仆是哪来的？咱大明朝有这玩意儿吗？”
“嗯...”邵纲挠了挠头，“怎么说呢，法理上来说是没有的，大明的贱籍只包括罪人。这位若是世代为仆，在法理上来说就是祖宗犯了罪。”
“刘左，你祖宗犯了什么罪？”
“没...没犯罪...”
“没犯罪又如何做了世仆？”
“是...是卖了。”
“卖了？还有世代卖人的说法？荒谬。邵指挥，大明律里头有没有...还真有？我还就不信了，哪家会蠢到连后代都卖人。你家卖为世仆的契书还在不在？那给我看看。”
“在，小人就住在不远处。”
“老邵，你去陪他走一趟，我要看看这卖人的契约长什么样。荒谬，哪有这么胡搞的？”
“我这就去。”
片刻后，邵纲拿着一张近乎崭新的纸递到了朱由检面前。
朱由检扫了一眼那契书的纸张，问道：“你们刚卖的全家？怎么这契书这么新？”
“回老爷话，不知卖了多久了。只是这契书是新近誊写的，主家隔三差五会差人来检查，若有污损便要出钱再请人誊写，那就又是一笔款子。所以小人不敢怠慢这契书。”
“...我看看这玩意儿到底是何方神圣。”
朱由检展开契书，只见上头用馆阁体工工整整地写着：
立契人：刘庆
今因当差运粮，服役数年，盘缠使用无出，愿将自己一家身子男妇十三口出于汪长寿家世代应用，得受身价二百八十三两正，其银立契即领。
议定解押粮回家之日，即为上门起工之日。凡有婚丧嫁娶，听主呼应，并无悔心。
空口无凭，立此文书，永远存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