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钱阁老，您消消气，消消气。”那戏楼掌柜走到钱谦益身前，弓着身子陪着笑：“钱阁老看的是早些年的西游记剧本。但吴承恩那本《西游记》横空出世，一时间竟洛阳纸贵，大街小巷都是看吴承恩小说的人。”
“那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人？我只听说他是个落地秀才。怎么着，卖小说发财了让你们跟着改戏本子？”
“没有没有。据我所知，那吴承恩晚年贫困潦倒，没得稿费拿。”
“怎么，市面上那些都是盗版？”
“何止是盗版？市面上的这些个西游记，连名字都不署，哪有盗版一说。有的署名丘处机，还有的署名华阳洞天主人。但这些其实都是托作，知道原作者的人本来就不多。钱阁老你知道是吴承恩写的，这倒是阁老你博闻了。”
“我和世德堂的人认识，他们说的。这西游记他们拿到的稿子非常散乱，有的地方还缺损，有的甚至就不是一个人的稿子，吴承恩是最后定稿的人。这第一版的《西游记》小说，是人家金陵世德堂的出版商印出来的。他们自己也花了不少功夫，编纂文稿然后整理成书都是他们的活。不过到后来也没写吴承恩的名，这个也是自然，现在小说都用笔名，除了建阳余象升这种人以外没谁用真名。”
“钱阁老说的是，但还有些东西您老就看不到了——这《西游记》还有一大堆简本，有的本子更是直接连三调芭蕉扇都给省了。世德堂的本子好归好，但篇幅太长，厚厚一大堆，寻常百姓买不起那么厚的。为了压缩篇幅，就有了一大堆简本，里头朱鼎臣本和杨致和的本子卖得最好。这些简本里头，有的二十几万字，有的十几万字，我还看过只有几万字的版本——那几万字就薄薄的一个册，转眼就看完了，一本就卖十几文，便宜得很。”
“合着百姓们连全本都看不到？”
“何止百姓们。您老不知道吧？咱们每年外销的书有几百万册，畅销朝日琉越，这卖的大多都是简本。因为那些个朝贡国的百姓压根就不挑，只要是写着汉字的，就算是三字经也能卖个上好的价钱，更不用讲这小说了，这可是他们从来没有看过的稀罕玩意儿。”
“这吴承恩的本子，真有那么好看？”
“那是当然啊。洋洋洒洒六十万字，看得那叫一个痛快，把师徒四个人写的是活灵活现。您老别看我们演戏的能演一整天，实际上我们的戏本子拢共就四万个字，还是得靠唱词才能拖上一天的时间。这不，我们照着吴承恩的本子把原来的剧目给改了一改，现在的西游戏比以前也好看多了。”
“可你们这删改得，猴不像猴，这西游记看的就是孙猴子，这怎么看？”
“可原先的戏本子...实在是俗了些。这在戏楼茶馆演一演倒是还好，要是到过年的时候搭台。钱阁老，有些东西等不得大雅之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