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然明朝台上一挥手，一个小厮便尖细着嗓子喊道：
“湛露尧蓂一叶新，宝筵祥霭丽仙宸。三元同降天王节，万国均瞻化日春。《西游记》第一本第一出《官逢盗》，开演！”
还没等幕布来开，钱谦益回头迅速对他的学生说了一句：“不陪我看完，今晚上谁也别想走。回去以后写一篇观后感。24选6，你们选哪六出，就绕着那六出戏给我做一篇八股。六七四十二，总共四千两百字，后天晨钟前交上来。参考完以后我会打分，作为你们本月月考的成绩。”
“知道了。”一众学生端正坐姿连连点头，想给校长留个好印象——国子监宽进严出，他们今年能不能争取到那低得可怜的毕业名额，就看眼前这位校长的了。
“嗯。”钱谦益点了点头。虽说他们在外头不知道去哪鬼混，但在钱谦益面前倒是一副“乖孙”模样，让他很是受用。
待他和自己的学生交代完，戏台子上头的幕布也被拉开——
西游记第一出，第一个上台的便是一位观世音菩萨扮相的旦角儿。
那旦角身披素衣，手持羊脂玉净瓶，踱步上台，拈了个兰花指：
“旃檀紫竹隔凡尘，七宝浮屠五色新。佛号自称观自在，寻声普救世间人。”
定场诗念过，“菩萨”开始自报家门：“老僧南海普陀洛伽山七珍八宝寺紫竹旃檀林居住，西天我佛如来座下上足徒弟。”
前半段，世人皆知。见着这个扮相，大家都知道这是观世音菩萨。但这话只要菩萨出场就必须要念上一通，显得亲切。
报完了家门，就是老生常谈的东西了，是西游故事里头的保留段子：
“见今西天竺有《大藏金经》五千四十八卷，欲传东土，争奈无个肉身幻躯的真人阐扬。如今诸佛议论，着西天毗庐伽尊者托化于中国海州弘农县陈光蕊家为子，长大出家为僧，往西天取经阐教。”
念罢，菩萨道了声佛号，一路走下台去，等在一旁的“陈光蕊”准备上台“领死”。
“咔！”
那“陈光蕊”才露出半个身子，钱谦益便抬手喊停。
满场的人都望着钱谦益。那戏楼掌柜不敢开口，倒是汪然明发问道：““钱阁老为何喊停啊？”
“过过，这一场不要，不用看了。”
“可是‘菩萨’演得不好？”
“不关‘菩萨’的事。本来想说女菩萨男菩萨的事，不过菩萨是男是女倒是无妨，是观音即可。我方才见‘菩萨’宝相庄严，这才等‘菩萨’下了台再喊停。我看，后头的‘陈光蕊’，不上也罢。”
“这又是为何？”
“大过年的演推人溺水，强占人妻的戏份太不吉利了。过过过，这出不用看，直接下一出。”此言一出，后头的学生们都松了一口气——24选6变成23选6了。
“这...”汪然明按了按太阳穴。他和钱谦益算是故交，柳如是落魄的时候他还撮合过柳如是和钱谦益，才有他们两今天的夫妻之缘。他和知道钱谦益的脾气——这位老兄口味刁钻得很，肉割不正不食，曲音不雅不听。眼下让他看这民间的戏本子，汪然明怕这老学究一下子吃不消。没想到才第一出，钱谦益就喊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