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因为地皮是他们的，他们在自己的地皮上采灰完全合理合法，你们的法律里头也没说这里的山长得像砚台就不能挖了吧？地方政府拿地方性的规定去干涉土地所有者的活动，这当然不行了。总不能强买强卖吧？我看你们的上访机制还是挺完善的，没哪个知县敢一次得罪几百号人。逼急了他们上山当流寇怎么办？那知县本人的前途就全完了！”
“啊，明白了...就是有些人赖着不卖地是吧？”
“原来没这么简单。不过你把背后的金主都给支走了，那问题也就这些了。毕竟昨天汪掌柜也说了，石灰这东西量大价贱，没他们收购就凭这些老农根本就赚不到几个钱，光税卡就能让他们卖得越多赔得越多。”
“其实这些人也不知自己想当钉子户的吧。”
“我劝你不要对这些乡民们抱有什么美好的幻想。这世上欲求不满的人多了，人人都想顺着梯子往上爬。买地这种事，他们把这当成了一种机遇，毕竟谁也不想让送到眼前的翻身机会溜走不是？”
“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仇。唉，我看那些肉食者都把百姓们当成刁民，总是想通过蛮力把他们压服。事实证明，这样做根本就没有什么用，反倒会让那些灰户团结起来一起和官府拼命。”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事情总不能不办了吧？”
“办还是得办，不过你说得对，和他们摆事实讲道理没有什么用。不过...我倒是想起一个很常用的招数，而且不会让良善的百姓吃亏，又能对付那些钉子户。”
到了中午，日头正盛，附近的村镇里头的百姓们都被召集了过来。
这些村民都来自于龙脉附近的十七、十八、二十三、四十七四个都——都和里甲制并行，都是村民的行政单位。和按照户籍划分的里甲制不同，“都"是按照地域划分。相比较而言，里甲制规定的“一里”更接近“行政村”的概念，而“都”则更接近自然村。
十七、十八、二十三、四十七，这四个“都”都位于船槽岭上。各家各户都派来了青壮或是家中长辈，拢共有百多人浩浩荡荡地挤在县衙大门口。
他们从家中出发的时候虽然天色还早，但船槽岭离县城还有些距离。冒着盛夏的酷暑，他们应朱由检的要求到了县衙门口。
正午时分，日头正盛。阳光从天顶直射下来，衙门口连处遮蔽的地方都没有。
仅有的几棵树下面摆了几个小马扎，来上访的老人们都坐在并不大的荫凉里头，其他人全都在太阳底下暴晒着。
毒辣的太阳晒得每个人都汗如雨下，但他们却连块荫凉都没得躲。一群人闹哄哄地挤在门口，被挤在中间的人近乎要中暑。
衙门的大门紧闭，邵纲和闰土猹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扶着绣春刀，立在门口怒目圆睁。小陆背着枪靠在门旁边，压着帽子闭目养神——其实他热得根本就睡不着，但他做不出骇人的表情，就只好压低帽子不露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