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阳光从拱顶照进来。镂空的花窗勾勒出斑驳的影子,聚焦在石厅中间的大理石上——如果不是周围氤氲的热气,这里简直就像教堂一样。
这里不是教堂,而是个澡堂。准确地说,是柯塞姆太后苏丹娜的私人澡堂。她在城里,在全国各地给其他人修了许多澡堂,这一座是给她自己修得。
太后的澡堂并没有因为仅是私人使用就修得小一些。相反,这里远比普通的公共浴池更为巨大,高耸的穹顶宛若阿亚索菲亚清真寺的缩小版。穹顶把热气压在浴室里,中央的石板下方则阴燃着温热的炭火。
和北方常见的芬兰桑拿浴不同,土耳其浴没有多少水汽,反而显得很干燥。浴室的核心就是这块石板——和宫廷里其他地方的繁复装饰相比,这块石板显得尤其突兀,因为它是一块光板。托普卡帕宫里很少能找到这么大一块未经装饰的平面,因为历代苏丹恨不得在每一个能看到的平面都刻上浮雕。
太后苏丹娜也不例外,她并不讨厌繁复的装饰。只是浴室是她最放松的地方,她只想要简简单单躺在这里就好。
太后苏丹娜就穿着睡衣,侧身倚在石板上。上面照着阳光,下面生着炭火,周围围着两个侍女,一个捧着毛巾,一个捧着大大小小的瓶罐。
两个就够了。多年的宫廷生活让她不喜欢吵闹,两个以上的人就会不自觉地互相扰动,产生微妙的噪音,而巨大的浴室会把噪音放大。两个人就正好。
不过虽然面前只有两个人,石厅外面还有几十个。各种准备一应俱全,还有昨天太后预先说要吃的巴克拉瓦。只是太后喜欢安静,不想让甜品的气味搅扰,才让装着点心的托盘等在外面。
“扶我起来。”她伸出手,搭在侍女的胳膊上。
“太后,朝臣们已经在高门内等候了。”
“让他们等着。”她满不在乎,因为无论是苏丹本人还是苏丹的母亲,还是苏丹他奶奶,都会让朝臣门在门外等着。等几个小时都是常事,按时到才不正常,说明出大事了。
外面的世界风起云涌,而托普卡帕宫的一切都是这么安静,悠闲。
她的眼睛在托盘上的瓶瓶罐罐里来回挑选。平时她要在无数的麻烦事里作无数的决断,她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把黑条纹的白马从白条纹的黑马里挑出来。
比起那些,她还是更喜欢挑选装在瓶子里的精油。她愿意多花一点时间,让自己放松一会。
“今天用这一瓶。”她指着个金色小瓶。
实际上每个小瓶看起来都差不多,只有太后本人和侍奉她沐浴的几个侍女能分得清。
侍女立刻捧起托盘,交给另一人——能够接触太后肌肤的只有一个人,另一个是捧瓶子的。除了捧着瓶子,她照例还要负责和外头进行交流,也进行传令。
在交接瓶子的档口,两人用嘴型进行了无声的交流。
“太后。”毛巾、精油,都在这个侍女手上。她不但是唯一一个能接触太后肌肤的,她甚至是唯一一个能出声说话的,“您的巴克拉瓦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