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清晨的一天从埃及人的抗议声里头醒来,很好。”没有人叫,朱由检自己就走到落地窗前。
“明明已经开始发粮了,还以为能安分些。没想到吃饱了一顿竟然闹起来了。”他把手搭在窗帘前,正要拉开窗帘看看下面有多少人。
“别动。”克里斯蒂娜抓住了他的手腕,“你大概没看过这种场景。这种时候不要露头,下头那些饥肠辘辘的灾民可就等在外头。你要是一露头,那就和他们看了对眼。”
“是吗?”
“当然是这样。你国宫廷都是庭院森森,宫门重重。就算有人在宫门前同时杀一百二十头猪,宫里头也是一点都听不到。我就不一样了,有时候我站在窗台前就能望见大街上有人在抗议。地方大就是好啊。”
“那这种情况怎么办?既然你有应对街头抗议的经验,你来指导一下。难道我要出去发言?”
“早年间我也会这样...我觉得慷慨陈词一番就有人能听懂了。但实际上,你的言语根本就无法和民众们共情,他们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才来到你面前,根本就不会被言语所动摇。所以,最好的办法给每人一块面包。”
“就这样?”
“嗯。在我们那,我是请每人喝一杯蜂蜜啤酒,因为他们一般不是饿着肚子来的。”
“那第二天呢?他们是不是还会为了一杯蜂蜜啤酒来?”
“确实有可能,但这也能阻止更进一步的激烈行为。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的诉求被回应了,情绪会被消解——消解情绪,这就够了。至于问题是不是真的解决,管他娘的。民众健忘得很,消解几次就没人记得了。所以,发面包吧。”
朱由检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这样良心不会痛吗?”
“只要问题最终会解决,那么暂时的拖延并不会让我良心不安——我想,古往今来行德政的人都会记下这么一笔账,然后挑个合适的时候还回去。而把统治当作一种...一种‘技巧’的人,则会以‘拖延’本身而沾沾自喜。我想咱们都属于前面那一类。”
“‘技巧’这个词,还真是邪恶...你认识的人里头,有哪些属于这种?”
“我的首相算是一个。‘一人一杯啤酒’,就是他教我的。他也告诉我,这实际上并不能解决问题。但这不重要,只要解决出问题的人就行。你这边呢?老邵算不算?”
“老邵不算,因为锦衣卫的本职就是解决‘出问题的人’,他是刀。对他下命令,让他动手的人才是罪魁祸首——所以你经常听他说,他要保持沉默,就是这个意思。刀子不该乱讲话,刀子本身的价值就是这样。嗯...虽然我也想不想把他当成是个物件,但他就像个蚕一样,总是想吐丝把自己裹起来。我总想着,有什么事情能让他自己破壁而出呢?”
克里斯蒂娜摇摇头:“很难吧...他一辈子干的就是这件事。恐怕,他得退休之后才能真正解脱,做回自己。就像我的‘老父亲’——虽然他不是我亲父,但我的亲父只陪我到六岁。我六岁之后的风风雨雨,都是他陪我度过的。现在想来,他能主动让我亲政真的很难得。毕竟,托孤大臣太多了。近了,有马扎然这种专权的。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