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一直念叨的‘大变’，竟是这个意思。”这一刻，钱谦益终于明白了朱由检的“预言”。
这个大变是什么呢？这个大变就是，外部世界有“史”以来第一次可以影响到天朝的历史进程。哪怕是北方的游牧民族，天朝历来也只是按部就班地对待。那些从南洋来的西洋人，更是和进贡的蛮夷没什么区别，他们传播基督教的过程和当初传播佛教无甚区别。
是啊，利玛窦和达摩祖师不都是洋人？他们都是来传教的，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
但是，钱谦益突然发现，这些洋人的存在竟然可以影响到中国历史的既有规律，这还真是头一次。
盐铁大议，是官营与私营不可调和的矛盾的直接体现。二者此消彼长，几乎没有中间地带。当矛盾不可调和的时候，一场辩论就会发生，也会让天朝的政策发生转向。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官没必要压迫民，民也没必要反抗官，因为官民可以联手折腾洋人。天底下那么多人傻钱多的洋人，个个都像郑芝龙似的，豁出命也要买上岸的船票。既然如此，天朝官民为何要在大泥坑里头打滚？一起卖船票，岂不美哉？
钱谦益悟了，所有的问题似乎都迎刃而解。
盐铁大议？好办，民造官卖，大赚洋人的钱就行。土地兼并？现在满世界都是亟待开发的荆棘之地，谁还愿意豁出一辈子在地里刨食？脑袋灵光的，尽可以出去发财。不想挪窝的，也会因为少了竞争而过得更好。
全国人民的好日子就要到了。大家再也不用担心按下葫芦浮起瓢的问题了，因为整个天朝就是那个按下去的葫芦，飘在上头的是花花绿绿的洋人。
这种事情很久以前就发生过，那就是在“有史以来”之前，在去古未远鸿蒙初开的时候。就像一颗新生的行星，还没有来得及扫清轨道。就像是初创的蒙古帝国，占了半个世界岛却还没有炸裂。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年轻”，他们还没有达到“历史的终点”。当他们愚蠢的认为自己达到“历史的终点”后，内卷就开始了。大周开始礼崩乐坏，行星开始冷却，蒙古帝国开始炸裂。
钱谦益还没意识到，内卷它就是个筐，扩张停滞带来的发展停滞都可以丢进这个筐里头。他已经意识到大概有这么个东西了，但没找到个好词来概括它。不过，这也不影响他明白这个道理。
从实际的情况出发，他很容易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不是要朝贡吗？不是要用开中法往外头印‘盐引’吗？现在全部都解决了。不管是丝绸、瓷器、茶叶，国内只管加班加点地生产就行。不管生产多少，前线都能给花出去。
花钱，可比赚钱难多了！创造需求是一件无比艰难的事情。钱谦益在国子监干了这么多年，也就想到了薅朝贡国羊毛的招数。他没想到，朱由检竟然比起快了这么多步，竟然这么早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实在是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