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台,那边打出熊猫旗了。”
“哦?是吗?”靠在躺椅上的朱由检拿起了望远镜。透过宝船的船舷,他看到临岸的棱堡里举起了一根高高的旗杆,旗杆上面画着一只也不知是饭团子还是什么玩意儿的黑白涂鸦。
虽然画得歪七扭八,但是勉强能看出来这是“黑白熊”,也就是约定好的谈判标志。
“现在才谈?晚了。不过既然他们想谈,那姑且听一听。老邵,你带着节仗去走一趟,问问他们有什么想说的。”
邵纲拿着缀了鸵鸟羽的一根旗杆下了船,乘着舢板向城中靠近。为了防止荷兰人打他的冷枪,他浑身上下都包在铁皮里头。
荷兰人放冷枪并非没有可能。朱由检对这些毫无原则的荷兰人不抱有任何的期待,他只会做出最有利的决定,是个活生生的资本意志的代行人。
在朱由检和郑成功看来,这些荷兰人的心态还挺有趣。一方面,他们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人自然就有人性。但荷兰人的人性和商业兽性是互相制衡的,而且他们也很乐意把商业兽性摆在人性之前。
所以荷兰人的行为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预判的。什么行为对资本有利,他们就会如何作为,其个人意志在整个公司的愿景几乎是不值一提的,连大部分总督也不例外。
不过,康纳里斯.范.莱恩并不属于那个“大部分”,他是少有的“有想法”的人。
“莱恩先生——哦,上帝啊。我祈求上帝能启发您的智慧,您能不能收起您的冒进主义精神?”高级商务专员开罗尔双手支在他的桌上。只差一步,他就要对自己的上司咆哮起来了。
“怎么了,开罗尔先生,您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无论如何,我都觉得把巴达维亚交出去是断然不可行的。您已经失去了智慧了吗?还是您被外头的硫磺和硝烟熏坏了脑子?您清楚本土那边的作为,十七人评议会不会放过我们,他们要对股东负责,对尼德兰的国民负责。”
“我认为国民不会认可这种没有必要的牺牲。”范莱恩向后靠了靠,靠在了自己的高背椅上。修剪成波浪形的精致小胡子微微颤动,他显然是有些动摇。
“哦!上帝啊!”开罗尔抱住了自己的头:“我早该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用您的鹰钩鼻和小胡子好好想一想,去年您的小舅子揆一丢了大员,今年您又要丢了巴达维亚,我们就剩下马六甲了!”
“如果不交出巴达维亚,我们连马六甲都无法侥幸维持。”
“如果您把打理小胡子的时间空出来哪怕二分之一——哦不,三分之一,我们也不至于在这世界的角落被一个前所未有的强敌堵在屋里。莱恩先生!他们要上岸了!他们会割掉你的头皮,还会把你的头盖骨当碗使!”
“你过虑了。”范莱恩挪了挪他的屁股,抽了抽鼻子:“据我对他们的了解——以及对一官的了解,他们是你从未见过的文明人,他们比最文明的人都更加文明,甚至连希腊人都要在他们面前甘拜下风。在与这样的文明国家交手的时候,你应该表现得泰然自若,进退有度,否则就是丢了欧罗巴的颜面。大家都是白人,我们能好好交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