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年来，他就这么一天天地熬。荷兰也不饿着他，每次的量都管够，只是菜品不怎么好而已——荷兰方面当然是不想让伊达宗光饿死，但好吃好喝地供着他显然也没有什么收益。
所以按照习惯，荷兰人就只是供应他能够维持基本需求的食物，其余的一概不给。
他只有年节的时候能吃到一顿好菜，这是当地的华人商堂给他送来的。
所有人都知道朝廷迟早要打过来，但所有人都觉得那一天在“明天”。不过为了有备无患，当地的华人商堂早就做足了准备。毕竟不管总督府里头坐着的人是谁，他们照样能赚钱。而要是在郑成功和荷兰人之间选一个，那他们必然会选择郑成功，选择郑家。
因为郑家不可能翻脸，他们知根知底。而荷兰人毕竟是外来人，要是哪一天翻了脸他们就完蛋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是他们本人能抛掉，他们的产业也跑不掉，对于巴达维亚的华商来说更是如此。
巴达维亚的华商多是坐商而不是行商，有些就专营市政承包的生意，专门开店的。城里的资产就是全部的家当，他们想带也带不走。他们是最支持王师的，因为他们最怕荷兰人翻脸。
巴达维亚的华商领袖是杨昆，他打从荷兰人建城时起就承包了市政的建设工作。
建筑承包商实际上是“牙商”，也就是中间商。杨昆不会直接和施工人员接触，他只是负责对接施工人员与巴达维亚市政厅。不过也正因为这样，他在华商中的人脉最广，也在工作中和最多的人接触过。他也与荷兰人沟通得最多，荷兰人也最信任他。
在所有人的华商中，他是最不怕荷兰人翻脸的一个。因为他没有什么固定资产，他的资产就是人脉——这也是荷兰人也支持他当华商领袖的缘由。
但这一次，他还是选择站在了郑家这一边。这并不是处于单纯的利益交换，而是决断。他觉得朝廷和郑家更好，至少比荷兰人要好得多。
促使他做出这种决断也并不是什么爱国之心。他有一大帮人要养活，谈爱国未免太“奢侈”。更何况，他们对一塌糊涂的大明朝廷并没有什么好感。
真正让他做出决断的是“气味”，巴达维亚的气味变了，变得不香了。
上会孙和京来这里的时候杨昆和他碰了面。那个时候，巴达维亚还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城内的运河里有蚂蚁一般的小船往来穿梭，完成码头和城市的物资交换。
然而现在，这条河的流量却在慢慢减少。
这实际上从外头并不能直接看出来，因为岛目前为止这条河还是满盈着舢板。但杨昆承包了关税，所以他与荷兰人一样能从数据中看到“趋势”。
从大的趋势来看，这条河上经流的贸易额正在逐渐滑落。过往的时候有白银、生丝、茶叶等货物，然而现在却只剩下了糖和香料。
这表明来自上游——也就是来自大明的出口货物已经不经过巴达维亚了。据可靠消息显示，这些货物几乎都去了吕宋岛，而日本的白银更是直接流入了大明的国内市场，根本就不从南洋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