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武四年正月初一，朝鲜王李倧站在窗外，无言地望着满天的礼花。
他刚刚从紫金山吃完年夜饭回来，他这顿饭吃得并不安详。因为在这顿饭上，朱由检向他宣布了朝廷对朝鲜的下一步安排——他要让位给他的儿子李淏。
这没什么，无论让给谁，只要朝鲜王还是他们李家就行。诚然，李倧并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他甚至有些神经质，但他知道以进为退的道理。他让位给儿子，那他就是太上朝鲜王了。身为太上皇，他反而可以更方便地干预政局。
朝廷又说——要安排李淏和日本王联姻。
这确实是个大事，但李倧不觉得这是一种威胁，他觉得这是一种机遇。至少在目前看来，朝鲜王是男人，日本王是女人，朝鲜在这次联姻中或多或少能站在上风。但详细事宜还得明朝日三方进行商议再做决定，光是在婚礼中采取哪种礼仪就够让人头疼的了。
然而这只是让他头疼而已，也并没有让他感到威胁。
真正让他惶恐的，是朱由检对他“透露”的安排——朝廷要实行王政复古了。
朱由检亲口对他说，天子要去皇帝之号，因为皇帝号不合周礼。天子要重新“恢复”天子的称号——这是真正的天子，依照礼法去执行的天之元子，而非“上天的儿子”云云。然后就算是这些，都让他不怎么担忧，因为他觉得这搞不好是朱由检调皮了，想学一学王莽。天子叫什么，对他根本就不重要。
别说是改叫天子，就算是叫弹子都和朝鲜没有一毛钱关系，朝鲜喊一声“弹子万年”也不会掉一块肉。
真正让他心惊到现在的，是跟在后头的一句。
“分以大路、大旂、百济氏之剑，赐以箕子之民，封以高丽之地，启以明政，疆以明索。”
这是对朝鲜说的。另有一句是对旁边的日本王说的——李倧琢磨着，德川家光听了这句话也是半夜没睡好觉。
——德川家光望着窗外的烟花，默念道：
“分以大路、大旂、源氏之旗，赐以徐福之民，封以扶桑之地，启以明政，疆以倭索。”说完，他回头望了一眼和松平正之：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松平正之点了点头，沉声道：“愚弟知道。这是，周礼。这是真正的周礼。我没想到朝廷竟然来真的，朝廷竟然真的要对我们用周礼了。”
“单就这句话，你看怎么看？”
“这是...这是非常标准，非常样板的周礼。但我们如果认了，恐怕会出大问题。大周要分封的时候，先划定四样——神器、封民、法理领土，还有整体。这一句话就把四要素给盖了。让我奇怪是，我国明明就有三神器，朝廷又何必把源氏战旗封给我们当作神器。”
“这就是让我担忧的——朝廷这是不承认天皇的法统，连倭王都不承认，但他们倒是承认了源氏。这对我们其实是一件好事，因为朝廷依旧承认我为源氏长者。朝廷这是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啊。我这还非吃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