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上所述，我认为龙江船厂有重大作案嫌疑，应该派锦衣卫进厂调查。”郑成功分析了一通，朱由检和朱聿键都望着他，又面面相觑了一阵。
半晌，朱由检才发问道：“我说，大木，你是认真的？你是不是和龙江船厂有什么仇怨？”
“咳咳。实不相瞒，不是我有仇，是你。”
“我？我连龙江船厂有几个人都不知道，我和他们有什么仇？难道就因为我老让他们改方案，他们就要合伙坑害我？”
“他们不是要坑害你，他们是要罢工——过去他们倒是不可能罢工，因为龙江船厂是个铁饭碗。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你在东南下了一大批订单，各家船厂都在招人，他们就算辞职了也有下家。”
“可他们是工部的匠户啊！工部的匠户哪能辞职？”
“你自己说过要摊丁入亩，废除丁银，这话风已经放出来了。龙江船厂又是机要的地方，稍微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是满厂皆知——匠户之所以一直不能出门，是因为从法理上来说他们必须得通过‘出公差’的方式抵偿各种福利措施，就包括人头税。现在你把人头税全部摊到田地里头，那匠户身上就没税了。没税谁还愿意在船厂里头被拘着？”
“嘿？这...他们以为我脾气好是吧？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了。”
“这可不是他们脾气好，这是你自己开的门缝。你自己开了一条缝，就别怪他们都来扒门缝了。所以我建议你敲打他们一下——就拿上回来说，上回改个方案他们就开始闹了，这搁在以前简直是要翻了天。”
“嗯...”朱由检按了按太阳穴，“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我觉得是好事。”朱聿键说，“你一开始的意思不就是要解放百姓？你看，现在可好，他们全都解放了。但是解放百姓的代价就是我们不能像以前那样随便征调了。哦，对了，还有官差——我猜你大概是不知道的，因为你没碰过。就是衙门口里头的那些个捕快、皂吏，他们其实全都是出公差的百姓。”
“全都是不是职业的？”
“只有很少一部分捕快是职业的，十个里头都不一定有一个。大部分都是来出公差的。所谓‘差役’，其实绝大部分时候就是办这些杂活。毕竟又不是什么时候都要修皇宫修长城，但差役还是按照规矩摊派下去。真摊派了也没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所以就发到了当地官衙当差。”
“啊...原来如此。所以，龙江船厂那些也是这个性质？”
“他们不是。”朱聿键回答道，“匠户有两班，一班是轮班匠，一班是住坐匠。轮班匠和出杂役的百姓其实差不多，只是工种不一样。轮班匠有手艺，就干手艺活。百姓们只是种田的，所以就干杂活。置于住坐匠，那就不一样了，他们是拿工钱的，是世世代代的铁饭碗。龙江船厂里头，至少有六成都是这样的住坐匠。”
“他们现在这么闹，是嫌弃住坐匠的福利不好吗？”
“不好？住坐匠的福利可太好了！住坐匠每月只出工十天，只要去上班十天，等于做一天可以玩三天。按月有‘月粮’发，按照出班的天数还有‘值米’。每月还有月盐、月布，什么锅碗瓢盆，什么柴米油盐酱醋茶，全都按月发。这有什么不好呢？好好的铁饭碗不吃，非要往外跑，真是搞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