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台,我还没想到您会叫我。”马士英恭恭敬敬地坐在朱由检前面,双手搭在桌上。
他的面前摆着一杯热茶,但他却并没有喝的意思。茶水升腾出白汽,熏花了他的眼镜,让朱由检也看不清他在看哪里,只知道他一直低着头看着桌子。
从年前他被关进诏狱开始,这还是他第一次以同僚而非罪人的身份坐到朱由检的对面。
他在诏狱里头待了很久,也想了很多。朱由检从来没有难为他,还给他吃了“好吃”的汉堡包。诏狱的空气里充满了冬日里晒棉被的“阳光”气息,和传闻中那个阴森恐怖的地狱完全不同。
直到后来他才发现,那个“地狱”并非是不存在,只是在楼下而已。“地狱”空荡荡,他们这些本该下地狱的“魔鬼”却在吃汉堡。
他走了之后,诏狱的下头才关进来第一个“魔鬼”——这是他听锦衣卫说的。那个伤痕累累的“魔鬼”每天生不如死,一有机会就寻死。然而他连动都动不得,连寻死都是奢求。
最可怕的是,据锦衣卫所说,锦衣卫竟然还每天陪他聊天——这是为了让那个“魔鬼”不要疯掉。因为若是疯了,惩戒的效果就大打折扣了。时不时给这个魔鬼做些心理辅导,可以延长他真正能感受到痛苦的这部分刑期。
马士英已经不知道谁才是魔鬼了。总而言之,他现在一直在庆幸自己能从那鬼地方全须全尾地走出来。
诏狱的掌门人——邵纲,就站在自己后面。他一言不发地立在门口,背后还有孙达和詹虎两个托刀侍立的锦衣卫。刀尖的寒芒在他眼角的余光中闪烁,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如芒在背”。
不过,面前的朱由检倒是十分放松。他和马士英不但一人一杯茶,两人之间还摆了一个小瓷盘。
底盘里头摆着十几片三角形的干货海味。马士英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卖相很不错。其表面是熟成火腿的橘黄色,散发着浓郁而复杂的香气。表面微微焦黄,显然是端上桌前经过了略微的烘烤。将手凑近,依然能感受到余温。
“马阁老,你那么紧张干嘛?来来,这是江户的特产,尝尝吧。”
马士英挤出一丝笑,捻起了一片搁在嘴中用牙齿慢慢啮咬。
“能,还不错,像乌鱼子一样,但其中又有肉质的肌理——制台,这是什么?”
“日本人管这个叫‘海鼠子’。”
“海鼠子?”
“就是海参的肠子。”
“哦?”马士英眼前一亮,“没想到海参的内脏也这么好吃。在下以前从没吃过。”
“这算是江户特产,郑森向我推荐的。他说这玩意儿在江户很流行,我还以为你知道。”
“在下,确实是不知。”
“诶呀,轻松点,还‘确实不知’。”朱由检嗤笑道,“我又不是审你,你直说不知道就是喽。这么有名的特产你都没吃过,看来你在江户还挺忙。”
“在下殚精竭虑,日不能休夜不能寐,时时刻刻在想着为大明尽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