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味道也还不错。”陆炳又尝了一口啤酒，砸了砸嘴。他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邻座的邵纲，小声问道：“师父，你觉得怎么样？”
“当下饭的饮料喝也还行，就是看起来实在是有点恶心，黄不拉几还冒着白泡、”邵纲用余光看了看正喝得起劲的朱由检，瞥过脸对陆炳轻声道。“幸亏这是用木头杯子装的。他要是上点档次给我用玻璃杯装，那我这顿饭就别想吃下去了。”
“师父你别这么想啊，你看黄酒不也是这样，黄澄澄的。”说着，陆炳又喝了一口。
“放屁！”邵纲迈开桌子下的左脚，扎出稳如磐石的马步，臀部离凳三公分，豁出力气给了陆炳的右脚一记“踩烟头”式碾压。“老子天天喝黄酒，你以为我不知道长什么样？别倒我胃口！到时候要连黄酒都喝不下，直接拿你你小子开刀。”说着，他白了陆炳一眼。
陆炳被师父踩得不敢作声，面皮上又不好露出痛苦的神色搅扰大家用餐，只好埋着头忍着痛吃面包。
“邵指挥啊。”朱由检突然开口叫道。
“啊？”邵纲一边回头应答，臀部着了凳，踩下去的脚也松了些。陆炳如蒙大赦般把右脚缩了回来，在椅子腿上蹭来蹭去，舒缓疼痛。
“你觉得德国人的香肠味道如何？”朱由检用叉子叉起了一块香肠问道。
“味道很不错。”邵纲想了想，接着说道：“看来这德意志真是民风淳朴啊，这香肠用料称得上诚意十足，每咬一口都能感受到满嘴的肉香。肥瘦搭配得恰到好处。似乎还加了些面。口感绝佳，鲜嫩异常，却没有丝毫的油腻感。这烹制的火候也恰到好处——”说着，邵纲拿起叉子戳了一下被煎得油亮亮的肠衣。
叉子花了些力气才刺破焦脆的香肠，几滴琥珀色的肉汁顺着叉子的缝隙流了出来，浓郁的肉香随之溢散开来。
“虽然用料非常简单，造型也不甚雅观，但作为小吃，一句‘好吃’就够了。”说着，邵纲切下了一小截香肠塞进了嘴里。
闻言，朱由检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邵指挥，你可以啊，吃个香肠都能讲出这么多花来，我记得刚见面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
“嘿嘿”邵纲笑了两声“这大半年走东闯西的，别的没学会，吃倒是吃了个爽，到处变着花样吃东西，这比在大明的时候可刺激多了。啧啧，想想以前整天在锦衣卫里干刀头舔血的营生，一直瞎忙活，到底是图个啥呀。人啊，就是要出来见见世面才活得有意思。否则浑浑噩噩几十年，到头来终成一捧黄土，啥也没见过，啥也没吃过，想想就骇人。来，陛下...罢了，在下斗胆叫您一声大都督，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皇帝？和我们一起吃饭喝酒？八辈子都没想过的事情呐！来，众位兄弟，我们敬大都督一杯！”说罢，他自顾自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闻言，朱由检皱了皱眉。他看了看陆炳，轻声问道：“你师父是不是醉了？”
“不知道，师父从没在我面前喝过酒，想来...估计是酒量小不好意思吧。师父，醉了，别喝了。”陆炳有些担忧地拉了拉邵纲的袖口。
“我没醉！我没醉！”邵纲一把抽开自己的手，抓起酒壶便又要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杯一点点满了，漫出了杯沿，但邵纲却并没有停手。
“砰。”他抓着酒瓶一头栽倒在地。
看见瘫倒在地的邵纲，朱由检摇了摇头“酒保，叫俩人来把他抬回房里。”
“如您所愿，阁下。”那酒保得了银元，对朱由检恭敬得如同见了金将军的朝鲜人民军。言毕，他回身厨房走去，准备叫几个力大的帮厨出来抬人。
“等会。”朱由检摆了摆手把他叫了回来。
“公爵阁下有什么吩咐？”
“把他那份菜打包，等他醒了再给他热热。这么大的个子才吃了一根肠，到时候半夜醒了怕不是要饿得啃桌子腿。”
“可是公爵大人，我们这里厨房十二点就歇了，厨子们也要睡觉。”
“这么早？也罢，厨房的门给我留着行吧？”
“这倒是行。公爵大人若是想用厨房可以随意使用。”
“这就好。”说着，朱由检看向了陆炳“你和你师父住一间是吧？晚上好好看着点，等他醒了你去厨房把菜热热，给他端过去。”
“明白了，陛下。”陆炳点了点头，酒保也叫来了两个门框高的彪形大汉，一左一右把邵纲架在肩上，抬上了楼。
邵纲一走，众人便接着吃晚餐。但吃了两口，朱由检便放下了刀叉。
“其实，刚才邵指挥说得也有道理。”他望着诸位锦衣卫说道。
闻言，众人都放下了刀叉看着他。
“我大概是最不像皇帝的皇帝了吧。说实话，除了你们叫我一声陛下以外，我从来没感觉自己像个皇帝。”众人都默不作声。毕竟这话只有皇帝自己能说，他们若是插了嘴便是不敬。不过平素朱由检向来不喜欢摆什么架子，诸位锦衣卫也都习惯了他这样。若是换了别的皇帝，此话一出这群锦衣卫想必就会直接跪在地上请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