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先生，我们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我们只能默认中国人是上帝的选民？”卫匡国低着头说道：“我也不是对中国人有意见。我原来汉名叫卫济泰，经历了鞑靼入侵才改名叫卫匡国，我是真的想为大明做些事。可让我承认上帝更偏爱一个不信上帝的民族，这...这我们没法接收啊。”
周围的一众教士都深以为然，默默地望着汤若望。
“诸位，有一点你们搞搞清楚——大洪水在唐虞治下开始泛滥，而伏羲远在唐虞之前。虽说我们推断的‘六百年’可能存在谬误，但‘伏羲早于唐虞’，这一点毋庸置疑。也就是说，伏羲早于诺亚，同样是毋庸置疑。这不是年代上问题，这是逻辑上问题。换而言之——”他看了肯众人：
“除非我们要撒谎，否则这个坎根本就绕不过去。”
“汤先生。”一个教士发言道：“诺亚和唐尧经历的，有可能不是一个洪水啊。”
“上帝说：‘我要使洪水在地上泛滥，毁灭天下，凡地上有血肉、有气息的活物无一不死。’难道中国人不是活物？难道中国人那会儿在天上还没下来？根据圣经，没有上帝的开恩，那么地上所有生灵在那次大洪水中都必死无疑。这一点毋须再辩，这一段你们应该背得很清楚。”
“那我们要如何解释上帝对中国人格外开恩？”卫匡国想了想，咽了口唾沫，他的喉结也上下动了动。
沉默良久——“汤先生，我们只能承认大禹也是先知了。”
“大禹是先知？新约旧约里头都没有这么一位先知！”一个教士怒道：“这根本就解释不通啊！你要承认圣经是伪书？”
“额...”卫匡国摸了摸下巴：“你们看，圣经是先有了《旧约》，新约的内容被大公会议确立为正典的。这中间有个人定的过程，上帝并没有全程参与——你们说，会不会有些关于‘先知大禹’的篇幅没有被收录进去？”
“你说《新约》没用啊，诺亚大洪水这一段在《旧约》里头。”
“俺寻思...”卫匡国又摸了摸下巴：“那是不是在《旧约》《新约》之外，还有一部失传的圣经呢？”
“砰！”汤若望给了他一个爆栗：“不要瞎寻思！寻思生异端！”
“可是...”
“够了！我们和绿蓝二教就是差一个《新约》，你还打算折腾出一个《古约》出来？我们的《新约》指认耶稣的是天父之子，你打算给耶稣指一个天兄不成？！你指认伏羲是天兄算了！是神之长子！女娲就是天嫂！神之长媳！来来来，你去给天兄天嫂上柱香吧，历代帝王庙就在南京！”
“...汤先生，息怒...息怒...”
“你这种人，在西班牙是要被火刑的！”
“我也就是稍微一寻思...结果寻思过头了。”
“寻思到大禹是先知就行，后头不要瞎寻思。先知有不少，不差大禹这一位。”
“明白。”
“你也不要直接写，旁敲侧击就行。我们不是要搞异端邪说，我们是要让在欧洲掀起舆论风暴，让教廷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过错。所以太偏激的不要写，点到为止，要不然我们在座的这些人都要被开除教籍。”
“汤先生，您是老前辈了——教廷，真的会因为这种事把我们开出教籍吗？”
“教廷在这方面非常慎重。只要你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教廷绝对不会把你怎么样。”
“那伽利略他为什么会被软禁？布鲁诺又为什么会被烧死？”
“伽利略他是因为日心说无法自圆其说。而布鲁诺，这厮就是个信奉赫尔墨斯主义的炼金术士——而且不光是赫尔墨斯主义，他什么都信。他被火刑主要是因为异端，不光是因为日心说。”
“那咱们这...咱们可以放心了吧？”
“不，咱们必须比这二位更小心谨慎。”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修士啊！按照中国人的讲法，我们出家了。伽利略他们在家，胡乱讲没大事。我们出家人要吃的是比他们严格不知道多少倍的门规，你要想作死就别拉上我们。耶稣会士搞异端邪说，你这怕是活得不耐烦了，教廷就算杀鸡儆猴也要烧了你。”
“额...知道了...知道了...”卫匡国连连点头。
“多大了？”
“三十出头。”
“哦，那我将近六十的老头还能指点你几招。好好干吧，今年下半年还要指望你们回罗马去说服教皇大人。《鞑靼战史》编得如何了？这个很重要，你得把鞑靼人的凶狠残暴和大明的英勇无畏写出来，展现东方人的美好品质。”
“在这里。先生，我还配了三幅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