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咽了口唾沫，朝众人鞠了一躬，快步朝后头跑去。
半晌，一个黑面白须的胖大老头拄着杖走了出来：“我儿派了哪些人来接我啊？”
老头子看着硬朗得很，脚步坚实，声音洪亮，那手杖看起来倒像是个配饰。
走到院子里，门口的众人对他微微颔首，又抬起了头。
邵纲，和那老头子看了个对眼——
“你是...”那老头的脸霎时便白了，拄着杖连退几步，幸亏有小厮接着才没摔倒。
“跑...”他嘴唇微动。
“老爷您说什么？”
“是锦衣卫，让所有人从后门跑。”
“老爷子！”邵纲从嘴型看出了那老头说的话：“我们没有恶意，否则一进门就该动手了。况且，我们要是真打算动手，你们这院子里头的人怕是一个都跑不掉。”——既然人家看出来了，他也不打算否认。
“呵，千丈松，别蒙我了。想不到过了几十年，你们还能找上门来寻仇。”那老头的左脚朝前迈了半步，双手抓稳了拐杖：“来，动手吧。”
“你认得我？”邵纲眯起了眼睛，仔细看着这老头。知道他当年的假名，说明这老头年轻的时候和他认识。但这没有二十年也有十年了，他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个熟人。
但定睛一看，他总算是认出了这张脸：“原来是你...李黑子。”
“正是老夫。”
“李国翰原来是你儿子？”
“正是犬子。”
“管不得你儿子见风使舵，原来是从你这学来的。”
“多谢夸奖。”那老头打了个恭，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怎么，千丈松，来寻仇了？”
邵纲半晌没说话。小陆凑到侧面看了一眼，邵纲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汁了，他又悄悄地站了回去。
“呵，真是无巧不成书啊。”他摇了摇头：“我要是知道你在屋子里，我就从外头扔几个震天雷进来，给你老李送个见面礼。”
“这份厚礼老夫可受不起。不过在北京城里头扔震天雷，你们怕是也走不出宣武门去。”
“师父，他是谁？你们认识？”见邵纲脸色好了些，小陆在旁边问了一句。
“我当然认识，我们可熟得很。李黑子——李继学，当初在杨经略手下我们可是同事，我还尊称他一声‘李参军’。没想到啊，没想到。李继学！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我今天，我代表大明我代表人民我...”
邵纲这么一喊，整个屋子都被惊动了。后头的厢房突然响起了哭喊声——李继学回头一看，只见几个锦衣卫把要从后门跑路的李家全家都给堵了回来。李国翰的母亲，妻子，一儿一女，连带着一家的仆人全都带到了院子里，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邵指挥，人都拦住了，一个没走脱。”
“嗯。”邵纲点了点头，盯住了面前的李继学。
“唉...”他叹了口气，把手杖丢在地上，走到墙角坐了下来：“要杀要剐，你们看着办吧，反正这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多久。千丈松，放过我这一家老小吧，我跟你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