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阁老是东林魁首啊，那可是文曲星一般的人物，竟有这么大委屈？”
“魁首？呵...这文坛的魁首，和青楼的花魁都沾着一个魁字，都一样是身不由己。我和我那夫人，一早就不是皮肉买卖，我们是惺惺相惜。若是有得选，她绝不会想再入风月之地，我也绝不会趟进这混混浊世。如果有得选，我宁愿不要这些文名，我宁愿踽踽独行，古刹青灯一拂尘。如果有得选，我也想像吴王那样，我也想当个好人。”
“您跟卑职说这么些，卑职真是...”宋应星听到现在已经懵了，不知怎么得钱谦益就跟开闸泄洪似的开始倒苦水，收都收不住，他这个小瓮根本就接不住钱谦益宛若‘黄河之水天上来’一般的怨念。
“咳咳...”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在这个小辈面前有些失态，他咳嗽了两声，声音中带着些许尴尬，调门都比平时低了三分。
“长庚啊，见笑了。”
“不敢当不敢当。能和钱阁老互诉衷肠，是我宋某此生之幸。”
“其实我也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我觉得自己很无能，我觉得整个东林党都很无能，无能至极。前线高歌猛进，连豪格这个皇太极的长子都首倡义举，八旗有三旗投降了大明，我朝眼看着就要中兴了。各路人马都在玩命地干，人人都在给大明尽忠。我呢？”
“阁老去年过年不是也还...”
“我只是干了自己的本职，于国家大政没有什么贡献。这活，我钱牧斋能干，来个赵牧斋、孙牧斋、李牧斋，他们统统都能干，这天底下的儒生千千万，为什么就骗得是我钱牧斋？我想通了啊，大明不缺我这个人。”
他又又又叹了口气：
“吴王所做的一切，我没有任何的不喜欢。但为什么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了？我们所有人都是共同喜欢大明的啊。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们所有人都喜欢大明？我们都喜欢，但是为什么有人不喜欢呢？假如你要喜欢，我要是喜欢，我们共同喜欢，那是好。但是为什么我们共同喜欢的一些事情...有些人不喜欢？”
“钱...钱阁老，您语无伦次了都。您老说都不会话了...我呸，您老话都不会说了。”
“钱牧斋...你这个人呐，旁人看了都要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啊...”钱谦益最后叹息一声，像把胸中的积怨都给吐出来一般，瘫倒在座位上，再不说话。
半个时辰后，车开到了钟灵街的翰林院，这里是内阁临时办公的地方。
宋应星先下了车，又扶着钱谦益走了下来。他时不时看钱谦益一眼，心有余悸。除了他俩，谁也不知道这车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宋应星绝不像再受第二次罪了，他觉得自己像是从苦海里头捞出来一样，浑身都是湿答答的怨念。
“记住，今天的事，不足为外人道也。”钱谦益回头说道。
“记住了。”宋应星连连点头。
得到了答复，钱谦益撇下了被他倒了一个小时苦水宋应星，满面红光地走进了翰林院的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