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谦益一眼便认出了虎皮肉，这是他去秦淮河喝花酒必点的一道菜，而且董小宛那里做得最正宗。
那虎皮肉旁边摆着两道菜，一道盐水鸭，一道烤鸭，一白一红。那盐水鸭肉色微微发红，一看便知是行家做得，腌得极鲜。那烤鸭更是油光透亮，是地道的南京闷炉烤鸭，用的还是铁皮烤箱。
这两道菜他看着也眼熟——这是南京的特色，去那里吃饭都要点两道做样子。这一红一白端上桌，也煞是好看。
烤鸭旁边摆着个汤碗。一看这汤碗，钱谦益就更绝的奇怪了，因为他认得这碗汤。这碗汤不是喝的，南京吃烤鸭的一种吃法。鸭肉切下，骨架煲汤。这汤，就是煲出来的鸭架汤。这鸭架汤直接喝有些齁，所以一般的吃法是拿来泡饭吃。
泡饭的时候，米饭就可以吸收鸭架汤的风味，让米饭衬出鸭子的鲜香，顺便填饱肚子。烤鸭店里头经常这么吃，因为一道烤鸭既能当饭又能当菜，便宜实惠。
但泡饭用的鸭架汤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堂而皇之地摆在桌上？一时间，钱谦益竟然愣了。难道皇上要他拿鸭架汤泡饭吃？
钱谦益的脑子开始极速运转——他眉头一皱，胡须一颤，心道：“此事，不简单呐。鸭架？指不定是取个鸡肋的意思，说我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只能煲汤下饭...这莫不是叫我赶紧辞官回家？要不然没别的解释。吃烤鸭就吃烤鸭，把鸭架汤端上来干嘛，又不是下馆子。”
这念头一动，钱谦益的心思就开始忐忑起来，这桌上的每一道菜似乎都碗里藏雷。
“可怕！可怕！那虎皮肉，分明是在说我喜欢喝花酒，连爱吃什么常点什么锦衣卫都了如指掌。完了！他们连我爱去董小宛那里喝酒都知道，这要是让夫人知道，那可怎么得了...”
“这烤鸭...这烤鸭的皮浑圆透亮，肯定是说我一毛不拔。这烤鸭肯定是铁皮炉烤鸭，这是在说我铁公鸡啊！”
“这盐水鸭...这盐水鸭分明是在取笑我油盐不浸，不听劝阻，硬是要朝廷作对。”
“这烤鸭...还有这盐水鸭，这刀工切得有问题啊！大一块小一块，这分明是要把我大卸八块，五马分尸啊！”
“还有这几个小盅，扣缩缩一小碗，就够一人吃一口。这肯定是‘一人一口酥’，这是在说我像杨修似的话多，这是在嫌我啰嗦...等会，这小盅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钱谦益定睛一看，突然发现有些不对——他看到了些眼熟的东西。
桌旁有四个座位，一人一套餐具，每个人的餐具前方都摆着一个小盅。
钱谦益不用看就知道，小盅里头肯定不是什么粥羹，而是海参,鲍鱼,鲨鱼筋（鱼翅）,肥鸡,猪蹄筋炖出来“神仙汤”。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这碗的花色他都认得。上半月他还叫过这家的外卖，外送的碗和这个碗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