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班布尔善。”
“臣在!”
“别慌,我不是要训斥你——你平日里是不是也喝豆汁儿?”
“不不不,我从来不喝这玩意儿。”
“皇帝在这里,当着皇帝的面胡扯就是欺君之罪。”说着,多尔衮回身指了指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
“这...好吧,还是十四叔英明。臣侄确实是经常喝,但是...十四叔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给你们每个人都摆上了咸菜和焦圈,结果其他人都是抱着海碗一顿猛灌,就你一个配着咸菜焦圈吃得好不自在,好像这一碗还不够?”
“这...其实是不太够,臣侄每天都得喝两碗。”
“那你给大伙说说,这玩意儿好吃在哪里?”
“其实...”班布尔善摸了摸脑门:“其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是有一天跟着下人们逛街的瞧见了,然后就凑上去喝——第一口,差点没把我喷出来。第二口,好像还可以。第三口,我就尝出来香味儿了。”
闻言,众王公都愣了神——“香?这玩意算哪门子香?”
“你们别急着问他——回去问问你们自家的弟兄,子侄,那些喝豆汁儿的人,他们是怎么喝上的,是不是都和他一样?我告诉你们,我昨日里到护国寺问了一圈,七成的人都是这么喝上的。”
“十四叔啊,这喝豆汁儿有什么问题吗?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班布尔善小声地问道。
“呵,这其中的问题可就大了。是吧,大哥?”多尔衮回头看了看代善,后者一直在低头小口抿着豆汁儿。
“确实。这玩儿酸臭难当,和‘好吃’、‘香’这些词压根就不沾边。但是为什么这么多人都爱吃?这就是个大问题了。这个问题...呵,老夫猜了个大概。依老夫之见,汉人和满人吃豆汁儿这种事得分开来看。汉人吃豆汁儿是因为他们自小就吃,他们就好这口。而其他人吃豆汁儿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他们想尝个新鲜。他们总觉着汉人爱吃的东西肯定就好吃,于是就想尝尝哪里好吃——这么一来二去,稀里糊涂地就喝汉人一起吃上了。”
“但是,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啊。”班布尔善不解道。
多尔衮用指头扣了扣小皇帝面前的桌子:“问题就在这里——为什么汉人爱吃的东西你们都觉得好吃?这种馊了的绿豆汤怎么可能让你们觉得好吃?我告诉你们,那些吃豆汁儿的家伙不是觉得豆汁儿好吃,是因为汉人爱吃。因为汉人爱吃,所以他们全都去吃了。不只是豆汁儿,你们好好想想,入关这两年你们身上沾了多少汉人的习气?就连我,就连我自己都开始抽烟品茶,前天还办了茶会不是?”
说着,多尔衮举起了三根手指:“我想问各位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我们从哪来?”
“我们从关外来啊。”
“那我们是什么人?”
“我们当然是旗人。”
“那我们说什么话?”
“清语啊,正儿八经的国语。”
“那么我问诸位最后一个问题——‘旗人’里头,祖籍在关外的有多少?说清语的又有多少?诸位好好想想。八旗里头有满军旗蒙军旗汉军旗,他们全都是正身旗人,连带着还有一大群包衣啊哈。诸位啊,正身旗人连带着包衣,这里头满军旗有多少?满军旗里头又有多少正儿八经的从三大部带出来的满人?这些满人里头说我们建州正统清语的又有多少?呵,依我看,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十年的功夫,就有一大群旗人不会说清语了,就连我们从建州部带出来的老旗人也不会说清语了。为什么?因为不管满人汉人蒙人,他们没几十年一股脑地全都变成北京人了!注意,我说的是北京人,不是汉人。诸位,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