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李国英合上了左良玉的眼睛,默默地走了出来。
“大帅走了。”他对着候在门外的七个总兵朗声道,背后传来了左梦庚的哭声。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叹息了一声,走到了船舷侧方,凭栏远望——经过了半天的航行,他们刚刚从采石矶路过。这里依旧残存着战场的痕迹,不少郑芝龙的战舰搁浅在沙洲上,江岸也都是郑军破损的旗帜。
“或许方才大帅说的话,是他下半生干的为数不多的正确的事情吧。”李国英从腰间掏出了烟枪,给自己添了烟草,点上了一锅。
作为左良玉身边的头号参将,他平日里要烦心的事情特别多——比如今天那支部队抢了多少粮米,哪只部队掳掠了多少鸡鸭鱼肉,他都得统计一下。每当算账算得心烦,他就会给自己点上了烟袋。不知不觉,他已经有了很重的烟瘾。
望着流逝的江水,他不禁感叹道:“唉,只能希望以后的史书别写:一代枭雄左良玉就这么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个深深恨着他的世界,他走得并不安详。也罢,好好守着湖广吧,就当是临时抱佛脚,给大帅超度一下——虽然我不知道找哪个大庙能装得下他的罪,不过让他少下一层地狱就少一层吧。”说罢,他回身走进了舱室内,掏出了先前清军寄给他的书信。
打开信又看了一遍,他把又给塞了回去——
随后,他把信纸放到了烟锅上,让飘散的火星点着了信纸。
那信纸转瞬间就化成飞灰,在空中飘了一会便再也寻不见踪影。
他捻了捻手指上的黑灰,在船舷外抖了抖。
“连鳌拜都能打回去?难不成朝廷还能翻盘?这笔账倒是能算一算——锦上添花肯定没有雪中送炭好。也罢,我这里尽人事吧,万一将来头反水就当给自己抬一抬身价。啧...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家伙,修了个花圃似的土丘,就把鳌拜给打退了?我可听说那老小子是满清第一巴图鲁,这个名号没这么不值钱吧。”
“阿嚏!”鳌拜重重地打了个喷嚏,发出了闷罐头一般的声音。
“鳌大人?真的是你?”候在营门外的索尼惊诧道。
几分钟前,索尼接到了鳌拜已经到了营门口的消息,便出来迎接。虽然南京城下受了挫,但损失并不大,鳌拜在受到更大的损失之前就提前撤了回来。
豪格对鳌拜的行为说不上赞许,毕竟战败了嘛。但对鳌拜保存他本旗人马的行为,豪格还是心存感激的。
听闻鳌拜到了门口,他准备设宴给鳌拜接风洗尘,便拍了索尼去接他。
可索尼到了营门口,却并没有见到鳌拜的影子...只是看见了一个包在铁皮里面的人一步一顿地朝这里走了过来,其余的八旗兵浩浩荡荡地跟在那铁皮人身后。
那身铁皮着实是密不透风,头大得像个尖顶的饭盒,四肢都露在外面,前后胸却裹了一层龟壳似的装甲。
那铁皮人摇摇晃晃地走着,八旗兵都唯唯诺诺地跟他在身后。离得最近地几个人想笑却不敢笑,只得憋得满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