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蓝旗兵便发了疯似的朝外跑，一头栽倒在雪地里头，摔了个狗啃泥。
“呜哇~”那蓝旗兵从雪地里头拔出脑袋，竟哭嚎了起来。
这哭声极亮，极有穿透力，一时间把讨水喝声音都给盖了过去，连围在井边的那一伙清军也看了过来。
鳌拜门口方才还极吵闹，吵得像“今天先生出门开会所以安排自习”的学堂一样。而现在却没一人说话，安静得像“出门开会的先生突然出现在门口”似的。
唯有趴在雪地里头哭嚎的蓝旗兵依旧在发声。似乎是发觉周围的人都在看他，他哭得比原先更惨了三分，真个是惨得惟妙惟肖，惨得入木三分。再加上周围没别的声音，这哭声就显得更真切了。
一边哭着，那蓝旗兵还带着哭腔大呼“我要回家！”“我要额娘！”云云。
一伙口渴到绝望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伴随着那凄惨的哭声，他们突然也觉得悲从中来。
一个李逵似的满脸胡茬的虬髯大汉一抹眼睛，忽然间泪如泉涌，“嗷呜~”一声哭了出来。“绝望”自丹田而发，随着哭声喷涌而出，震得所有人都怔了一下。
“妈耶...这谁啊，震得我腿都发软。”邵纲望着那哭得宛若吃奶孩童的壮汉，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他这个见过大风大浪的老油条都为之一振。
那壮汉一哭，就跟拧开了开关似的，周围一大群人就地一瘫，泪水夺眶而出。这并不是因为懦弱，而是因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
方才还吵吵嚷嚷的“菜市场”突然就就变成了喊声震天的“屠宰场”，那些个清军像被捆住四蹄的生猪似的惨嚎。他们没有办法了，摆在面前的除了死路一条之外别无他法。
若是在平常时候，他们还可以弃城而逃。而现在明军虽然围一缺三，但他们压根就没法逃。
关外千里无人烟，这里又是冰天雪地，只身一人逃出城等于慢性自杀，多半会死在茫茫雪原里。
投降？他们几乎没考虑投降的事情。几十年了，从没有过清军大规模整建制投降的事情发生。他们丝毫不期望投降明军能得到宽宥，摆在面前的似乎只有死路一条。
突然，他们面前出现了一道光，一个红帽子白胡子的老头从光中走了出来——
鳌拜掀开门帘，从温暖的帐篷中走出，他是被哭声给惊出来的。
邵纲和他说过会有人带头哭，但他没想到会哭成这个样子。
和邵纲确认了一下眼神，鳌拜走到众人面前，直视着他们的泪眼，压低了嗓门。这一刻，他不像个巴图鲁，倒像是那个背着包裹爬烟囱的老头。他背对着营帐内温暖的炉火，慢慢地说道：
“我们刚刚，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半个时辰后。
东京城的西门“吱呀”一声打了个开来，
鳌拜披着猩红色的斗篷，和沙尔虎达一起走出了大营。两人都穿了正装，避雷针顶得老高，猩红斗篷在雪地也极为醒目。
邵纲和一干锦衣卫跟在鳌拜后头，也穿着巴雅喇的衣甲。
“营座！有人出来了！”战壕里头的猎兵对着金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