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出了辽阳,鳌拜将兵马移进了东京城。
东京城的格局在别处是见不到的。在外头看来这方方正正的城墙或许还和隔壁的辽阳城有些许相似之处,但进了城的人便会发现这里和汉地的城池完全是两码事。
它更像努尔哈赤的第一个大本营,赫图阿拉——即为横岗城,是一座典型的女真山城。
整个城修在一座平顶的大山上,是一个长宽一里地的巨大土台。努尔哈赤的全套家底都在城中,衙门、书院、戏楼、仓库、花园一应俱全。城中还有一口终年不冻的饮水井,就算被围攻也可以让整个八旗的中枢坐守城中等待救援。
这乍看起来有些像日本人的城池,不过这倒不是因为谁抄了谁,而是因为趋同进化。
这种山城的虽然有着诸多局限,但是在城内居民不多的时候,要比四四方方的城郭结实不少。
日本人虽然人口稠密,但武士老爷们的人口并不多,所以那些个大名可以带着家臣们住在城中,就算领内的土豪或是老农造了反也不怕。
女真就是另一个路子——女真是渔猎民族,渔猎民族供养人口聚集地的能力还不如游牧民族。努尔哈赤把自己的家底全都摞在一起,一个山城正好装得下,他也就没必要大费周章地在平地垒起一个汉地式的大城了。
不单是努尔哈赤自己这样,女真大部分城池都是如此。各部自己圈地垒城,把全部家当堆在一个防守严密的高台之上。部族的主干依托这个山城进行农耕化的生活,而支流则在领内进行渔猎。
东京城,就完全是这种山城思路下的产物,它延续了女真山城的习惯,但又不完全是赫图阿拉的复制品。
这是努尔哈赤的权宜之计。当努尔哈赤攻下辽阳之后,他早已不是那个盘踞在山沟里圈地的酋长,而是有割据一方的实力的关外第一大军阀。面对辽阳这个辽东首府,努尔哈赤不禁动了心思。他向众人问道:“天既眷我,授以辽阳。今将移居此城耶?抑仍还我国耶?”
贝勒们讨论了一番,研究决定打道回府。但努尔哈赤却力排众议,坚持要迁都辽阳。他认为辽阳是大明、朝鲜与蒙古三地的交通要道,必须占据此处。但从女真自身的实力和传统出发,他知道自己没有遥领辽阳城的能力。要想占据辽阳,就必须将辽阳作为首都,否则根本无法确保对辽阳的控制力。
他知道,若是将本部迁回赫图阿拉,只是留一干文臣对辽阳进行管制,那么不出几个月辽阳城就会自行荒废,城中聚居的商人和市民就会逃往其他城市另谋生路,只有世居辽阳的大户才会继续住在这座空城里,这等于将辽阳至于汤镬之上,然后用小火将煨吨至全熟——这比直接拆了辽阳好不到哪去。
在赫图阿拉与辽阳二者只能取其一的情况下,努尔哈赤果断地选择了辽阳这座大城。
但占据了辽阳,努尔哈赤却碰到了他始料未及的情况,他遭遇了长达一个月的地毯式轰炸——
五月十七日,向阳寺屯的赵诚来献一小筐杏,努尔哈赤亲自接待。这是必须的,初到辽阳他必须要安抚民心,附近十里八乡来送东西他必定会亲自出门相迎,来彰显他的“德”。半年后,坐在东京城里的他必定会对自己的行为追悔莫及。
次日,十八日,向阳寺屯的李秀义献上一盘杏、二盘樱桃、二盘黄瓜,努尔哈赤亲自接待。
又次日,十九日,京立屯的王英献上一盘樱桃,努尔哈赤亲自接待。
再次日,二十日,听说努尔哈赤喜欢吃樱桃,城中张秀才献上樱桃两大斗,努尔哈赤亲自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