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诸位也都知道,家父和朝廷有嫌隙。个中缘由,我们现在也说不清楚了,我想诸位也没有听的兴趣。”他一指帐外:
“现在的情况非常简单——家父和朝廷闹翻了,但我不想和朝廷闹翻。一来,和朝廷闹翻之后生意没得做。二来,和朝廷闹翻是没有出路的,我得为家父,为山海五商的前途着想。”
”少东家!”施琅高呼道:“老东家待我们可是恩重如山呐!咱们...“
“废话!我是他儿子,他们对你恩再大,有对我恩大?没他郑芝龙就没我郑森这个人。但你们好好想想——要真为我老爹好,就得趁他铸成大错以前让他悬崖勒马。他要是不勒,我们就算把马给活生生勒死,也得防止我老爹掉悬崖底下。”
他伸出手指,指向了自己:“我,是他儿子,孝不孝顺我说了算。想跟我孝顺老东家的,就跟着我勒死他坐下那匹脱缰的马。不愿意的,去留自便,我不阻拦。咱们好聚好散,走了之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日后倘有马高镫短水尽山穷,无人解难之时只管言语一声。旁人不管,郑家管。"
说罢,他望了一眼施琅:“施琅啊,我知道念着老东家的知遇之恩。你若是想不通,那也一样,去留自便。还有没有什么别的问题?”
“没了。”施琅咬了咬牙,坐了回去。
“下一个。”
“少东家。”一个船东站起了身:“不知道南澳那边,朝廷怎么处置?”
“这个问得也好。朝廷的意思是——在座的诸位不算造反的。大家伙的名单朝廷那里都有数,攻南澳的时候看名单抓人。所以诸位的家眷可以尽管在南澳待着,不会有事。而且就算被抓了也不会有事,朝廷就算绑了肉票也不可能撕票,这点我可以保证。”
“朝廷不会撕票?那我就放心了。”那船东坐了下来。
“还有哪位要发言?问问题或者上来讲话都可以。”
“我要讲话。”施琅举起了手。
“嗯,可以。”郑成功让到了一边。
施琅大踏步走到了桌后。他看了看众人,也看了看郑成功:
“少当家,我想先问你个问题。”
“问吧。"
“敢问少当家,尊姓大名。”
此言一出,郑成功便暗道一声不好。
“来者不善呐。”何廷斌瞪了施琅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因为施琅显然话里有话,他捅破了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你叫什么”,这个问题对于别人来说非常简单,但对于郑成功来说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他幼名“福松”,大名“郑森”,钱谦益赠字“大木”,朱聿键此名“朱成功”,人称“国姓爷”。
每个名字,都代表了他人生的一段特殊时期,而这其中最棘手的便是“郑森”和“朱成功”这两个名字。
前者,是家父起的。后者,是君父起的。
问他“你叫什么名字”,等于在问他是站在家父的角度考虑问题,还是站在君父的角度考虑问题。等于在问——我和你妈掉进水里你先救哪一个。